永无国 章一（一）
一
树有年轮，一圈即一年，就像人有年龄，一岁复一岁。
沈夜幼时经过矩木的时候，时常皱起眉头仰望那遮天蔽日的繁茂枝叶，心中琢磨着这树究竟年岁几何。
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，这树是违反了世间万物所存在的，神农只是一个即兴，将神血封入了其中，说是庇佑，也不过增加了后来那漫长的神隐岁月中，流月城人无穷无尽的灾劫。下界人说事有反常必有妖，这话，他那会还不懂。
那会他每天规规矩矩地学法术，坐在石头砌成的雄伟神殿的侧室中，一堆堆的竹简堆起来，高得等身。他偶尔揉揉酸涩的眼，自书堆中抬起眼来，透过石窗户外面挂着的藤蔓，看一点点几乎要透不进来的光。
他明白自己要背负的责任，虽然他还小，但是父亲穿戴齐整手握权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，他对于以后自己要走哪条路其实明白的很。所以他即便有时候有些羡慕普通人家的小孩子，心中却总是有份高傲的。
——自己和他们不一样。
然而片刻的歇息是被允许的，于是他经常溜出去，跑到流月城一些少有人去的地方。
他遇见那个人的时候，正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，他坐在矩木下，手握一册法术竹简，皱着眉毛练习。
四周的空气突然像水波一样产生了波动，树叶沙沙地响起来，一阵风吹过。
有个人就那么突然地一下子出现在了他面前。
他有点发愣。流月城与世隔绝千年，从未有人破界而入过，而这个人，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
“你是……谁？”
他警醒地站了起来，毕竟年纪小，心里有些慌张。
那人眉目清秀，戴着半片奇怪的镜框，兀自笑的温柔。沈夜莫名的觉得他有些亲切。
“啊，成功了！”那个人似乎也吓了一跳，继而自言自语道，“没想到……真的成功了。”
他看了看沈夜，皱起的眉头舒展开，嘴边漾开一个笑：“你是沈夜？”
“你认得我？！”沈夜吓了一跳，不过还是竭力保持镇定，仰起脑袋问，“你是谁，来流月城做什么——你是如何进来的？！”
“这个……解释起来可就太麻烦了。”那人苦恼地说，“不过我能告诉你，我是个偃师，我费尽心思来见你，是为了带一样东西给你。”
“偃师？”沈夜的眼睛闪了闪，“上古时候能造人的那个偃师？”
其实流月城中也是有偃术典籍传承的，只是沈夜此时专修法术，还没见过那些东西，只是在一些志趣故事中读过点只言片语。
“造人啊……”那人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，“人心……最是难测，就算造得出外形相仿的人偶，又有谁敢说自己造得出‘人’呢？除非是其自生出灵魄，倒有可能称得上是‘人’，可惜……我已看不到……”
沈夜听得莫名其妙，可这个人似乎并无敌意，他也就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，心中其实对他十分好奇。
“啊，总之，我在这也呆不了很久，只是有样东西，无论如何都要给你。”那人的眼睛从迷茫变回清澈，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着锦布的物事，便递给了沈夜。
沈夜盯着他，理智告诉他应该将这个人的出现告之父亲，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伸手接过了那东西。
就在那个瞬间，他面前的人忽然像是被一阵风刮似的，慢慢自左向右地消亡了。
那景象十分之奇特，就好像他是一个画像，被什么人一点点擦去了似的。
“擅改因果……非无果报啊……”
他最后伸出手来，似乎想要抚摸沈夜的脸一样，那手指苍白有力。
可沈夜却下意识地后退了。
那人的手便停在半空中，很快也化作了粉尘，随风缓缓地消逝了。
沈夜怔怔地看着那个不速之客消失的地方，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怆然。
千年的矩木在他头顶，不言不语，遮天蔽日。
他低头解开那被包裹的仔仔细细的东西，一柄残破不全的剑柄露了出来，上有机关齿轮，锈迹斑斑。
他将那剑举到眼前，心脏仿佛被什么撞击到了一下似的，莫名的发酸。
那上面镌刻着两个几乎已经看不清的字——
“忘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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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了断后路_(:з」∠)_